四年前的秋天,骑车从宏村停车场前的大桥上路过的时候,一个不经意的转首,顿时愣住。清光一样的水烟染着天蓝,叶黄,树红,竹绿。搁浅的河滩上泛着一片粉红,隐隐约约夹带着嫩青。画一般的风景教我至今难忘。以至于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总要瞧上两眼,但始终还是比不上深秋时候那般瞩目。
因此,还没霜降,叶子刚刚有些起色的时候,我就迫不及待的又来了。 但这次可不是在桥上看风景了。秋天的日光甚是温柔,温度也刚刚好,空气中弥漫着柿子的香气,这是城市里未曾有过的味道。踩着枯枝烂叶,穿过小树林,走到湖畔的时候,真是觉得生命充满禅性。这或许跟梓路寺有些关系。
对面的山林里有一处村子,白墙灰瓦甚是好看。突然想起曾经被淹没湖底的奇墅村,在06年得见天日。四十年时光与水的腐蚀,留下了满目苍凉,一些零散尚在的碎痕让岁月留住了这里的记忆。转眼,即将十个年头,秋天的渲染并没有持续悲剧,漫长的日光里,奇墅湖早已呈现了另一种温柔。
没有刻意描写的意境,也不会有矫情表达的诗篇。它完全是真实的,从一开始就富有了意境和诗篇。若真忍不住想说一句:诗与远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。
我一直很喜欢皖南的秋,天特别蓝,而且干净。在四时中,我于秋是有偏爱的。年少的时候,不知愁是滋味,竟觉得秋装满凄凉,整日将自己摆弄得似是个怨妇。但渐渐发现,在落叶纷飞的秋日,许多古城不禁都还原了他们本该有的古朴模样。的确,秋是能将历史倒回至千年之前。古韵随处可见,流年之转变得极为生动真实。好似北京一到了秋天就回到了北平的时光。那是一种古气磅礴,又不乏时光的温柔成分。
再比如南京,随着杏叶铺了满地,六朝古都呈现了金陵时代的模子。当然还有一个姑苏,我始终觉得苏州一直该是姑苏的称呼,尤其到了秋天,教人难以分辨。因此,所谓黄山,自然是返回了徽州。北平的银杏映衬着朱红色的围墙,京都的厚重与浪漫从未两失。南京老洋房前的马路上铺就着法梧的金黄,古都的年代仿佛重塑了过去的优雅。江南的苏式民居依旧是老样子,秋日里的白墙青瓦,突然传来一曲昆调,温柔得似是吴侬软语。然而,这些沉醉的风景依旧是抵不上我对徽州的喜欢。那简直是一个痴。
站在奇墅湖畔,层林尽染的秋色里藏匿着袅袅青烟,对岸的粉墙黛瓦似是将岁月拉回了300年前。然而,于另一畔的我还在当下。半边莲开了满地,两个少年和一个老者正悠闲的垂钓着。他们看不到时光的流转,碧蓝的秋水游动着万物生灵。难道一定是在青砖漫地不植一草一木狭长窄小的深巷子里头,才能从黄山置身于徽州?不,关于这一点我必须要澄清。然而,徽州的秋往往不止是在砖瓦之间呈现着古韵之美,也不单单只依赖着屋前老树。若想看看另种古色,就要到奇墅湖了。
因此,我总觉得它比北平好,比金陵好,也比姑苏好。
它富有当下的现代之美,又具有古老的沧桑之意。自然得了不少画家的青睐。但多是上了年纪的,年轻的,尚在二十左右的,都喜欢往宏村跑。从南湖到月照,一路穿过好几条巷子都能见到这些文艺的身影。然而这些闹腾的,拥挤的,一直在走着甚至是半刻逗留的凝望都成了一种妄想。后面的人永远在催着你赶紧走,别挡着他们的路。前面的人永远在慢吞吞,却挡住了你要走的路。如此夹在人群的中间,进退两难。这是当下正进行的旅游,很少会朝奇墅湖望去。他们太快,快得时光已经抛弃了他们。唯有经历年华并过了年华的人才懂的奇墅湖的幽雅。这里,我有些得意之势,可事实上,也是无意碰见罢了。
湖水漫过林子,搁浅的河滩上走出了三五条小路,白色的石子零散的铺就着,但淤泥仍是还不坚实,可依旧忍不住要走过去。午后的阳光里,秋千正荡着秋日的风,帐篷就搭建在湖边上,年轻的男女带着孩子,这是一家三口的现代之美。
如男人所言:“秋天啊,在这里待着是最舒服的了。”
是啊,避开喧嚣和拥挤,独自来到这片清静之地,等还未被世人跟风践踏之前,奇墅湖还似是一个处子。我指的是大桥下面的。(宏村停车场前)即便在沿着湖畔往深处去,几乎快是到梓路寺附近,依旧美得不像话。但钢铁水泥已缠绕周边,它终究会是失去往日的水灵。因此,我还只是喜欢这么一块地方的,不大,足够幽静。所以我就极为羡慕对岸的那处村子了。没有外来人的打扰,背倚山林,又于奇墅湖前,半边莲开得正好,仿佛一切都生长在诗经的阡陌间,绽放在苍苍蒹葭的水岸边。佛俗与它无关,它只管过好自己的人间烟火。不争抢周边的繁华,独自沉醉在这秋日的宁静中。
这是最好的时光。
随着秋色渐浓,徽州的模样慢慢变得清晰,奇墅湖湖底那被淹没了五十年奇墅村也渐渐从岁月的记忆中苏醒。我们不必一定要看到什么,非得要触碰一番,既然来了,就已身在徽州,真是与黄山没有半点儿关系。
清光一般的水倒置了这个浮华凌乱的世界,我们所看到正是真正的徽州。